瘴气中,没有灵力的支撑,薄冥之难免有点受到影响。他一边走,一边用袖子捂着嘴,低低咳嗽着。
头脑也有点晕乎乎,多半是被瘴气给腌入味了。
这个时候,他有点后悔,为什么偏要隐瞒修为,哪怕压低了修为,当个不怎么出彩的金丹修士,也好过如今的束手束脚。
在林子里逡巡了几日,在他们觉得已经几乎绝望的时候,周沉星在地表发现了蛛丝马迹,一路找到了一处被古木遮掩,阴暗潮湿的坟堆。
在密密麻麻的坟包附近,土上四处都是弯曲连续的痕迹。
薄冥之头皮发麻。
他知道,这都是蛇经过留下的痕迹,从这几米宽的痕迹来看,恐怕那玩意还不小。
周沉星观察了片刻,喜道:“看来不止一条。”
薄冥之:“……”
“很多条?”薄冥之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痕迹当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,他看了一眼周沉星,隐约觉得他拿着剑的手都在抖,但好像并不害怕。
事实上,周沉星是过于激动。
如果能斩杀更多的满地金,除去交差用的一条以外,多的可以用来药浴,对稳固修为也有很大的好处。
在原地找了一处树丛蛰伏,等到夜间蛇类出没的时辰,薄冥之强忍着睡意,瞪大眼睛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异动。
但是那满地金也没有出现。
倒是不远处树林中竟然传来了人声。
一声低沉放肆的大笑:“哈哈,倒是没想到,这片死地也有这等宝物!这下子咱们怎么也不亏了。”
另一声则有些雄雌难辨,有点阴阳怪气的:“不过是两条满地金罢了,一条大些的,还有些用处,至于那才出壳没多久的小蛇,除了一颗妖丹,倒是没有什么用。”
薄冥之脑子转了一会才反应过来,怕不是这些人把满地金全都给抓了。
他和周沉星对视一眼,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不悦。
蹲伏许久,猎物被截胡,薄冥之按下周沉星已然出鞘的剑,自己一人走了出去。
“二位好兴致啊。”薄冥之垂眼,在地上已经死透了的庞然巨兽身上看了一眼,眼中带笑,“这满地金不知道卖不卖?”
二人被突然出现的薄冥之吓了一跳,眼中全是警惕。
长络腮胡的那个连忙将满地金护在身后,他还没来得及把猎物装进须弥芥子,故而冷眼看着薄冥之,说道:“你这乳臭未干的少年,来这死地作甚!我告诉你,爷爷手里的东西还没人能动!”
薄冥之身上的气息不过只筑基刚过,对他来说没什么威胁,但他见此人穿着打扮颇为讲究,怕是有来头,万一拿出几件威力巨大的灵器对付他们,那这满地金也未必能保得住。
“跟他废话干嘛?”一旁靠着络腮胡子的是个高挑男子,一张脸极为美艳,说出口的话却很不中听:“荒郊野岭的,杀了他也无人知道,你还不快些动手!”
络腮胡犹豫了一会,以眼神吩咐男子照看好满地金,随后提起双刀一个饿虎扑食,就落在薄冥之眼前,二话不说,当真想要将他灭杀在此,直接绝了后患。
太离谱了。
薄冥之快步后撤,要不然他会忍不住动用灵力,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宰了。
身后破空之声传来,一把黑沉沉的剑劈将过来,将身躯庞大的络腮胡子震出去老远。
薄冥之落入一个怀抱,嗅到熟悉的冷香,他转头对着周沉星咧了咧嘴。
“我只是想出钱买下的,他就要动手。”
薄冥之眨着一双狡黠的眸子,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态就好像在撒娇一样。
阴柔男子见状露出一副不齿的表情,手抚上琴弦,铮铮之声化为利刃,宛如密不透风的雨点朝着薄冥之和周沉星劈头砸过来。
周沉星不得不持剑防守,这也让险些被砍下脑袋的络腮胡捡回一条命。
提溜起满地金的尸体,拼了老命装进须弥芥子中,络腮胡牵起阴柔男子的手踏空就跑。
能踏空而行,至少也是金丹修为。
两个金丹修为,周沉星若真的对上,肯定毫无胜算,因此他也没有追。
薄冥之松了口气,当危险远离的时候,失去满地金的痛苦又回来了。
他瞅了一眼周沉星,小声说道:“要不咱们回去吧?”
在瘴气中这么久了,他有点儿受不了。
周沉星死死握着拳,他看了好像有点娇气的同伴一眼,嘴角扯成一条直线,他抬头看着毫无边际的林子一眼,没有说同意。
薄冥之急了,他说道:“不就是满地金吗?你要,我给你啊。”
周沉星一双眸子盯住了他。
薄冥之想了想,他又说道:“我只有蛇皮和蛇胆,没有内丹,可以吗?”
周沉星猛地吸了一口气,颤声说道:“可以。”
天榜上要求的,也只是满地金一张绚丽的皮。找到杀死以后,剥下皮送过去就行了。
其实他也知道,一山不容二虎。想满地金这般的妖兽,一座山头中都难有两条。今日这两条同时出现,也只不过是因为其中一条是另一条的孩子。
想再找一条出来,怕比登天还难。
一路回了沧山剑宗。
薄冥之好像流浪狗看见家,高兴得不行,连带着看着破旧的小屋子格外亲切。
原主收藏的好东西不少,满地金就是其中一个。
他把满地金皮和蛇胆都给了周沉星,随后回到屋子里,倒在床上就睡。
揪着香喷喷的被角,薄冥之想着人生的幸福也不过如此了。
将天灵草生服,丹田内的金丹遽然发生了变化。
屋脊上,一人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珠,浑身发着抖,却摆出盘坐的姿态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月光斜斜照着,黎明将至的时候,周沉星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。
蓦地睁开双眼,通身的气势却摇身一变,体内灵力比以往浑厚了不下一个档次。
跃下屋顶,来到对面的屋子前。
薄冥之心大,窗子就没关紧过,只是虚虚掩着,一推就被推开了。
薄冥之还在呼呼大睡。丝毫不觉,他白天里极力讨好的人此刻正自己送上门来,还悄然坐在了自己的床头,定定地看着自己。
捏住脉门,周沉星悄悄探入一丝灵力,看着睡得毫无防备的人,他眉头微蹙,神色复杂。
对方体内确实只有筑基的修为,他没有骗自己。
可对方的来历实在诡异。他问了很多人,都没有人知道医宗什么时候送来了一个所谓“交流生”。
而且普通的医宗弟子,会随随便便就拿出满地金么?
若非真的极其需要天灵草,否则他必不会接受他的好意。
他孤身多年,最清楚的就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。他不愿欠任何人的。
可偏偏,欠上了他。
周沉星心里更复杂,除了一种强烈的不悦,更多的是迷茫。
这人的善意仿佛不求回报,这一点从他那一双毫无算计之色的眸子中就可以看出来。将满地金皮及内丹交付给周沉星的时候,他好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东西的珍贵一般,随手就给出去了。
“火锅……”薄冥之哼唧一声,睡得不太老实地翻了个身,被子底下露出半截白白的肚皮,卷卷翘翘的睫毛颤了颤。
只是一声极轻的呢喃。
但周沉星一怔,宛若一只惊弓之鸟,转身双手拍上窗沿,腰腹一卷,从窗子里直接跃出去。
翌日一早,淡金色透明的阳光透着树梢洒在地面上,院子后面,一人将一把黑沉沉的剑舞得密不透风。
薄冥之用术法代替了洗漱,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风景。
当在对面的窗户里看见明枝身影,周沉星舞剑的手顿了顿。
收起剑走到窗户边,周沉星看着依旧睡眼朦胧的薄冥之,想不明白为何整整睡了一夜,还能露出这幅倦色。
或许他的修为极低,身子容易困乏也是正常的。
薄冥之茫然地看着面前人一会面露迷茫,一会又状似了然的神色,揉了揉眼睛问道:“你饿不?”
这下子薄冥之又从周沉星那张好看的俊脸上看出了一丝鄙夷。
周沉星:“我辟谷。”
行吧行吧。
薄冥之实在是好想吃路边上叫卖的早点啊,随便什么都行,哪怕来个烧饼他都是愿意的。
周沉星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回味,直接隔着窗子冷冰冰地瞅着他,说道:“时辰不早了,该去剑堂了。”
以前周沉星都是跟着原主修炼,从来都没有去过剑堂,这会子说起要去剑堂……是要和原主决裂的意思。
可原主早就没了,现在只剩下他在这具身体里了好不?
原主虐完就不见了,留下他背着好大一个黑锅。
薄冥之莫名觉得有点委屈,他睁着一双没怎么睡醒,还水润润的眼睛哀怨地看着周沉星。
周沉星:“……”
他觉得这个医宗弟子莫不是太娇气了,一大早莫名其妙闹脾气。
他死死蹙着眉头,尽力按捺住他不那么好的脾气,干巴巴地问了一句:“你是不想去剑堂?伤还没好?”
眼看着周沉星大有一副“那我可就一个人走了”的意思,薄冥之一个哈欠都要被吓得憋回去了,他连忙摇头,拾掇拾掇披散在肩膀上的乌黑发丝,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住,然后赶紧跟上周沉星。
薄冥之还是第一次来剑堂。
记忆中原主倒是偶尔会来,不过是以首席大弟子的身份教导师弟师妹们。
“这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