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软绵绵的猫叫，瑶竹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，跳到了香妃榻上，靠着紫幽盘成一团。
紫幽微微阖上眼睫，那样沉的倦意，似是无穷无尽的潮水一般，在每一个薄暮时分侵袭而来，叫人难以抵抗。
又开始了么？每年的四月，紫幽的身体就会变得衰弱，法力大不如前。瑶竹小心翼翼地施了一个结界，不让外人惊扰眼前女子的浅眠。
无穷无尽的黑暗和血腥，幽冥血海绵延千里。而血海深处，是数不清的紫檀木架子。
紫檀木货架上，各式各样的珍宝散发出或炫目或柔和的光芒。这些东西，已经不知道在此地待了多少年，一千年，还是一万年？
她跌入凡尘恐怕也有三百余年了吧，然而这里的一切，竟然分毫不改。
“女史，你回来了么？”细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，那些她曾守护的法器，一齐发出了震鸣。
回来了么？女子停下了脚步，神色怔怔。
转过左起第三排，她颤抖着伸出手，白玉的盒子雕刻着千瓣莲花，可是层层叠叠绽放的花瓣之中，竟然空无一物。
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，那里面，原本应该放置着一枚琉璃宝珠，无尘污垢，倒映六合八荒。
这原本是冥河教主最为得意的收藏之物，然而因为一场意外遗落凡尘，三百年来杳无音讯。
将玉盒放回原处，就在抬眸的刹那，隔着空格中的缝隙，依稀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，气质出众，犹如谪仙。
那是个身披道袍的男子，手持浮尘，剑眉星目，他似是伸出手在把玩着什么，不时有灵动的光芒在他手中时隐时现。
“子言。”那一声呼唤冲口而出，素来镇定的女子用手按住心口，眼眶酸涩。
她茫然地看着滴落在自己手中的泪水，再抬头的时候，那个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紫幽霍然睁开了双眼，一探手，额头上涔涔冷汗，勉力撑起身子从香妃榻上坐起来，发现瑶竹在这里施了结界，外面的一切都已经被遮蔽，连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了。
当年她犯下弥天大错，不知道教主是否会原谅自己。而子言呢？上穷碧落下黄泉，为什么用了足足三百年，她叛出幽冥血海，走遍六合八荒，都找不齐子言的魂魄？
多少年看过的悲欢喜乐此刻涌上心头，那样强大的意念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。紫幽以手抚额，只觉头痛欲裂，一时之间竟然再也难以支撑。
自从坠入凡尘，她便再也不是幽冥血海里的女史了。每一次看见这些人在自己眼前演绎悲欢离合，她的心都会产生一条无形的裂痕。
“或许，教主就是知道我定力不够，才迟迟不曾派人前来索拿我吧。”将脸埋在锦缎中，紫幽喃喃道，“不到太上忘情，如何有定力看透这人世？又如何能在凡尘之中保持本心不变？瑶竹，我真怕有一日自己会坠入魔道而不自知。”
“不要胡言乱语。”瑶竹轻轻斥责道，“你只是太累了。”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瑶竹从女子的怀中跳了出来，头一次幻化出人身，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女童，薄纱轻扬，一双碧色的眼睛像是琉璃般通透。
紫幽突然皱眉，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心口。烛光明亮，却照得她的面孔越发苍白憔悴。
“拿面镜子来！”
瑶竹立刻跑去拿镜子，明如冷月秋水的镜面上，倒映出来的女子素净的面孔上竟然隐约有细细的裂纹。
“果然，本体已经开始出现裂纹了。”将镜子放下，紫幽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，她的眼神似是透过自己的双手遥遥眺望着一段不能回溯的时光，目光温柔而哀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