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场重新变回官衙之后，县令才吩咐道，“那个谁，班头，你快带着人去各个客栈，好生寻找那虞家后生。嗯，若真在侯爷那里，便当我没说过。”
衙役们领命去了，虞连山跟奶娘在堂上互相瞪视，彼此不满，要不是顾忌官威，上手都有可能。
“还真是能屈能伸啊。”文之敏颇为惊叹，“官场必备技能，你值得拥有？”
虞栎却立刻从他现在的小院里起身，匆匆推门而出。
文之敏有些茫然，“小可乐，你去哪儿？”
“这是奶娘的院子，要避嫌，就彻底一点。”虞栎脚步不停，三拐两拐，就进了一个小院儿。
这院子乍一看，连门口的方向都跟刚才全然不沾边儿，一个朝东一个朝西，连入口都是两条街，像文之敏此等路痴之统，已经晕头转向，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。
那衙役做事仔细，各个客栈打听了个遍，没找着虞栎此人，便转头去了常往外租赁的小院儿四处打听，那些贫民一见官差，不用吓唬，便什么都交代了。
文之敏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人嘴中“前两天形容狼狈赶来的少年”虞栎，满腹问号，“你什么时候在他们面前露的脸？不对，还有，你什么时候租的院子？”
虞栎疑惑：“你不记得了？”
“嗐，这里跟羊肠小道一样，我能记住啥。”文之敏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可以是个分毫不错记下数据的系统，废柴的十分坦然。
虞栎：“……”
虞栎：“我们从人家房顶下来的时候，就是打这儿走的。”
话音未落，那个持菜刀出门的大妈就端了一盆水，一把泼在路上。
文之敏震惊：“还真是啊！”
虞栎不想理他，安稳坐在树下石凳上看书，文之敏本来还想怂恿虞栎拿杯茶营造一下形象，却被虞栎轻飘飘一句“碎了怎么办”给活生生憋回去了。
文之敏：嘤！
等了没一会儿，虞栎的小院就被扣响。
“请进。”虞栎头也没抬，扬声开口。
班头率先冲入院中，先是脸上带笑左顾右盼，确定没有发现任何跟忠靖侯府相关的人，才把这谄媚的笑压下去，“你就是虞栎？”
虞栎应了一声，抬头看过去。
这一眼，班头瞬间明悟了，为什么忠靖侯为他折腾出这么多事儿，一个草包侯爷也敢掺和科举之事。
无他，的确是钟灵毓秀，风姿绝世。
影影绰绰的光落在虞栎清俊的眉眼上，愣是让他把陋室坐出了竹林雅致的气息。班头的语气不由自主的软和了下来，“咳，别怕，有些事儿需要你配合一下，你是受害人。”
他身后有个还没进门的衙役戳了戳班头，“老大，你怎么这么客气？不是路上说好要给他一个下马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他就踏进了门里，看见了虞栎的脸，最后几个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，又给咽了下去，“老大我理解你了！”
班头干咳一声，为维护形象威严的把下属怼回了门外，转头对虞栎道，“虞公子，走吗？”
虞栎正有此意，不然就不会乖乖等在这儿送货上门了。
“那就劳烦官爷了。”虞栎点了点头，从容至极的收起手上的书卷，冲人拱手一礼。
班头居然罕见的脸红了，满心都是关切。啊，这书生看起来可真是让人忧心，摊上那起子狼心狗肺亲戚，可真是受苦了。
于是一个谦和一个有意照顾，双方和谐友爱的赶回了衙门。
此时虞连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，为了保住自个儿的演技，含恨收起视线，在内心书就一篇有理有据的腹稿，预备一会儿为自己鸣冤。
在县令哈欠连天即将再次投入周公怀抱时，虞栎，终于到了。
“大人！”虞连山抢先一步张嘴，其声调之尖利赶超奶娘，活生生吓没了县令的瞌睡虫。
打过瞌睡的人都知道，这最难受的时候啊，就是被人一嗓子喊醒的时候，县令起床气相当严重，恨不得劈头盖脸拿惊堂木砸在虞连山脸上，语气颇为不善，“嚷什么！公堂之上，成何体统！”
然后令人堵死了虞连山的嘴，强行剥夺了他的发言权。
虞连山不甘心的“嗯嗯呜呜”，县令却将其完全抛诸脑后。
县令本来也对这大早起来扰人清梦的苦主没什么好感，只是一则顾虑忠靖侯，二则顾虑他老师徐阁老，因此才勉强耐下性子来，只是眼下一见真人，竟将先前的念头抛下了七七八八，只啧啧叹道，不愧是徐老弟子，果然是个妙人。
虞栎身负秀才功名，可见官不跪，因此只是拱手一礼，“见过大人。”
县令越发和颜悦色，“快快免礼，听闻你身世颇为凄苦，仍旧勤学好问，想必今科中举有望？”
奶娘眼泪婆娑的瞅着自家可怜的小少爷，坐地嚎啕，“我的小少爷啊，奶娘对不住你苦命的娘，没能保护好你啊！”
她这一哭，终于让县令想起了正事，重新喝问虞连山，“现在苦主已到，你可还有什么话说？”
虞连山：“呜呜呜嗯！”
县令后知后觉的令人撤掉虞连山嘴里的布，他当即猛喘一口，痛心疾首道，“大人明鉴，非是草民侵占了晚辈的财产啊！草民、草民都不知晓此事，冤有头债有主，这也轮不到草民担责啊。”
说着，虞连山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动弹不得的虞老夫人，一副十分痛心的样子，“老嫂子，事到如今，你就说了吧。”
这一招甩锅使得精妙，文之敏不由得鼓起了掌，“如此厚颜无耻之人，我也是生平仅见。”
虞栎习以为常，“死道友不死贫道，我早料到了。”
县令狐疑的瞅着底下一摊烂账，盘问道，“你说你不知情，那拿着虞郑氏的嫁妆放印子钱的也不是你？”
就算是也不能说啊！
这话问的，文之敏简直对县令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绝望，怂恿虞栎道，“你快上啊，我看这县令着实不行！别耽误了你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大好局面。”